回家


這是陳俊文醫生親身經歷的寫實,有關其老丈人捨報往生的經過。值得大家深思!

  二月下旬,岳父住院已經快兩個月了。一天早上,我將醒未醒之際,聽到他的聲音:「謝謝!」就像平日我送他東西時,他會說的話。隔了幾分鐘,我又聽到他那誠摯的聲音:「謝謝啦!」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內人也正好翻身起床,我跟她說我聽到爸爸跟我說謝謝,她沉默了一下,說她起床前的感覺不是很好。

  岳父已是第二次插管,雖然整體而言是往下走,但他的開刀醫師、心臟科主治醫師和加護病房醫師都認為他是有機會回復的。當我們聽到他的心跳有在掉時,便毅然北上;探視時,情況卻又穩定下來。在藥物的作用下,他似乎沉靜的睡著;不若之前的有所回應,但數據看來是穩定的。抱著希望,我們在週日午後南返。

  途中,我們討論著各自的想法。我認為,岳父一直想回家,如果情況變糟,應該放棄治療辦自願出院,讓真正的最後一口氣是在家過,以免剛過世時的移動造成他身體上更大的痛苦,影響到投生;內人卻認為,離開加護病房內的設備和藥物,爸爸馬上就會感到痛苦,應該讓他在醫院平靜的離去,再帶他回家。僵持不下之際,我脫口而出:「好,我們回去找 仁波切。」沒想到,她馬上毫不猶豫地點頭,小妹則在後座連連稱好!

  我們已經十幾年沒真正回到噶居寺了。 仁波切在寺裡嗎?有機會見到 仁波切嗎?其實,我們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我在人生諸多轉折迷茫時,都是 仁波切給予協助與指引,現在遇到這樣超乎我們認知的事情,我唯一只能想到----請教 仁波切……。

  幸運的是,連絡上了! 車行過了嘉義,轉了方向,我們向噶居寺疾駛。忐忑著,因為太久沒回去,心中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卻也定了心,就如同無數的過往,我知道我們會找到方向。
走進寺裡,變了許多,許多沒變,沒變的,彷彿依稀……。在二嫂(寺裡長期護持的師兄,我們都這麼尊稱她)的帶領下,踏上階梯,頂禮 文殊菩薩,十數年的光陰化入在此刻的靜謐中。

  見到 仁波切,一如既往,像蒙昧的孩子,我們訴說著岳父目前的情形,疑問還沒出口, 仁波切說:「就去往生室辦嘛!」我心頭一震:「但現在的數據都有往上。」 仁波切悠悠的說:「他人就已經不在了;現在唯一的就是還有一些執念,對親情還有些放不下。多留一天,他就多痛苦一天。」這其實說中了我們三人心中的「直覺」;維生機器上的數據安撫了大家不願面對的事實,如今一撕揭開來,心頭的迷霧頓時散去。「但是,如果回家之後要拖很久呢?那不是很痛苦嗎?」內人顧慮著醫院的警告。 仁波切搖搖頭,說:「不會的,他回家之後,時間不會很久。要不斷的在耳邊跟他說已經回家,要安心。我會去帶他。」聽到 仁波切的允諾,我們忍不住含淚跪下了雙膝……。

  回到家,散居南北的兄弟姊妹馬上群組會議。聽到我們說明天要去接爸爸回家,二哥馬上贊成,他一直覺得插管對爸爸是很大的痛苦:大哥卻一時無法接受:「看到溺水的人,你能不救嗎? 我是學科學(大哥是台大電機系教授)的人,誰能告訴我,是老天爺嗎?為什麼明天是爸爸的最後一天? 」空氣彷彿凝結了;醫學和科學到不了的領域,誰來解說?「媽媽覺得呢?」岳母哽咽著,沉重地說著:「我是覺得,他一直在受苦。」60年互敬互愛的夫妻,無庸置疑的默契,呼應著 仁波切的指示。

  第二天,我們由南由北向醫院奔赴。也是醫師的宗教師勸告著先到的家人:別做「放棄治療」這樣的決定。我們趕到時,雙方正僵持著:「目前爸爸的狀況穩定,甚至是有進步的,你們貿然帶回去,他馬上就會感到痛苦,而且要拖多久----也許幾天,甚至幾週----沒有人知道;有些家屬甚至帶回去一兩天之後,受不了看他痛苦,又再帶回醫院;你們確定要這樣做嗎?」我舉起手來,說「是的!」醫師要求我進加護病房看他的情形:「看完你再做決定。」
進了加護病房,在隔離室外,我看著沉睡的岳父。

  「你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宗教師問我。「我昨天去找了師父……」我把 仁波切的話說了一遍,聽我說完,她馬上說:「好,我讓你們帶他回去。確實,人有三魂七魄,他目前不知道剩下幾魂幾魄,但我相信你的師父的說法。回去就交給你照顧了。」

  家人們分頭開車回基隆,準備後續事宜,我跟著岳父,坐上了救護車。沿路,因為顛簸,他有些躁動起來;我在他的耳邊安撫著他,跟他說:「爸爸,我要帶您回家了。這一路不好受,但是要回家,我們還是要走這一遭。您靜下來,我們很快就到家了。」基隆港在望,漸漸的,不安似乎也減緩了。

  回到家中,一切幾乎都就緒了。岳父躺在事先準備好的床上,我接上了儀器,發現點滴根本是不通的!處理完之後,岳父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我在他耳邊重複說著:「我們到家了,爸爸您安心,放輕鬆就好。晚一點,噶居寺的 仁波切會來,您不用擔心, 仁波切會來帶您。」大家圍繞在他的身旁,字字句句誦唸著「噶瑪巴千諾」;過了大約一個半小時,他的心跳慢下來了……。我請家人快上樓請岳母下來,要大家跟爸爸說上最後的話;從媽媽開始、大哥、二哥……,到小妹的時候,小妹說:「謝謝爸爸!」大家也跟著說「謝謝爸爸!」剛好!數字歸零……。

  一切,就跟 仁波切說的一樣。

  晚上九點多,連綿的雨中, 仁波切蒞臨。稍作檢視, 仁波切說了聲:「還在!」他要我摸摸岳父的心輪處,還是溫的。仁波切先對在場沒有聽聞過中陰聞道解脫法門的家人做了簡單的講述,接下來修法。能參與這場由 上師帶領走向解脫之道的修法,不僅是岳父的福報,更是甚深難得的機緣。修法完畢, 仁波切在岳父頭頂輕搓下一撮頭髮,二哥歡喜接了過去;岳父的面容放鬆,似乎面帶微笑;更令人驚異的是,當 仁波切輕抬起他的手臂,手臂竟然軟軟放下----經過幾小時原已僵硬的身體竟然鬆軟了!

  岳母滿懷感恩,不斷的向 仁波切道謝; 仁波切輕聲安慰著痛失丈夫,傷心不止的老媽媽,告訴她,他已經去往善道,不用擔心、不必難過----傷心的故事竟有了圓滿的結局。善哉! 上師!
岳父最終回到了他掛念不已的家。撐著傘,送 仁波切上車,我們熱淚盈眶的目送中,也知道,我們也終於回家了!

  後記:我岳父一輩子除了幾天的旅遊外,沒離開過基隆,這次住院61天,算是最久的。平時他跟我是有著共同的嗜好:我們都喜歡品茗跟品香,偶爾還會交流一些有趣的古玩。他的離去,頓時生活的樂趣也少了大半;還好,最終在 仁波切的慈悲加持下,老人家功德圓滿。縱有再多不捨,人生無不散的宴席……。 

  最終告別式後,隨即火化,也幸運在頭骨頂部的位置發現有個明顯的孔洞----這正是 尊貴的仁波切修破瓦後圓滿之明證----不禁令人讚嘆佛法不可思議! 仁波切修法之不可思議! 

  謹以此紀錄我所聞我所見,願所見者皆能如我一般,對 尊貴的 仁波切及傳承諸上師生起無上的信心。

--發布日期:2024-04-06